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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世杰原本担心川崎正男的死多少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至少也会有人来进行一些常规的调查,毕竟很多人都知道他和川崎一家的特殊关系。但是几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在特工总部内部甚至连吴仁甫的突然消失也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特高科只是来调走了和他有关的全部档案材料,但黎世杰知道这些东西的参考价值几乎为零。也许他本来就不被人关注,这些混迹于战争的夹缝中的人也缺乏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关心他的命运。
美国和日本谈判即将破裂甚至已经破裂的消息已经不仅仅是租界的西方人的谈资,连特高科内部的日本人都公开谈论“美日必有一战”的问题,昼夜不停途径上海进行补给后向南驶去的军舰和运输船无不预示着战争的迫在眉睫。当有一天黎世杰偶然去日本军方的一个情报机构办事时,他发现这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不少人都消失了。
但这些人并没有消失,他们和成千上万普通日军士兵一样,此刻正卷曲在日本海军各种军舰或运输船那闷热狭小的船舱里,忍受着太平洋巨浪的冲击,咒骂着恶劣的天气和糟糕的饮食,向南太平洋那些陌生而凶险的海岛靠近。
特工总部也不见了一些人,他们带着这些年攒下的钱,拖家带口,悄悄地登上了去香港的船,然后消失在香港。他们的行踪,连同他们的名字,他们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成为了永远的谜。
入冬以来,黎世杰的身体状况再一次剧烈地恶化,尽管木村大夫给他留下了很多药,但这些药对他恶化的健康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他开始发烧、咳嗽,夜里伤口的痛疼使他彻夜不能入睡,很多时候甚至需要周枫来照顾他。
他对自己伤势的突然恶化感到茫然,他现在孤身一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依靠的人,甚至缺少足够的金钱维持生活。他和周枫整天沉默地待在这间狭小阴冷的房间中,他们几乎不能做任何哪怕仅仅只是消除烦闷的事情,甚至聊天也越来越少。他们只是在一起沉闷地抽烟,随便吃一些东西,然后各自无用地想着心事,回忆着从前。
终于有一天,响起了久违的敲门声,黎世杰漠然开了门,他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夏大夫。”黎世杰感到惊奇。
“黎先生,久违了。”夏医生热情地和他握手,他进了屋子,肮脏杂乱充满刺鼻的西药味和烟草味的屋子使他短暂地窒息,但他很快就适应了。负责和周枫联系的那个人也跟了进来,他冲黎世杰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夏大夫有事来上海,他一定要来看看。”他对黎世杰说。
“你们谈。”黎世杰站起来,他缓慢地出了门。
他在不远处一个拐角等了一个多小时,他看见他们走了下来。夏医生四处张望着,显然是在找他,但他没有过去,他觉得和他们没什么可谈的,他也不愿意接受他们那无意义的同情。
“他们新开辟了一条离开上海的通道,想把我转移走。他们认为很冒险,但夏医生坚持要这么做,他认为继续待在这里我会彻底失去接受救治的机会。”周枫说。
“那很好,你应该走,冒点险是值得的。”黎世杰轻松地说。
“夏医生建议你也一起走。”周枫接着说。
“你的朋友同意吗?”黎世杰问。
“他说只要你愿意,他们可以安排。”
“什么时候?”
“后天。”
黎世杰点着一支烟,他慢慢地抽完了,对周枫说:“他并没有说同意我一起走,要我走是夏医生的意思,不是他。”
“这有什么区别吗?”周枫问。
“当然有,夏医生只是一个医生,他提建议只是从医生的角度,你的朋友不一样。”
“你别想这么多,你——”
“我当然要想。”黎世杰说,“这是我的事,我不能让一个我信不过的人安排我的未来。”
“你可以相信他。”
“我不相信。”黎世杰说,“对他这种人我很了解。”
“你宁可去日本也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为什么?”周枫有些恼怒地说,她看着黎世杰的眼光突然变得很奇特。
“可我并没有去,这是两码事。”黎世杰说,他的口气也变了,“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把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联系起来,是不是你们都有这种毛病。”
黎世杰的话使周枫沉默了。
“我再想想。“黎世杰缓和了一下口气,他站起来,拉开门。
“你要去哪儿?”周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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