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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还只是终于有一个舒适床铺和单人房的吴大维,今晚突然跟着自己的新老师搬到了一个独门小院。得知自己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就要住在这里,他顿时觉得很有些惊喜。毕竟,这里是明国的都城,比佛罗伦萨更大更繁华,自己还是住在一个官员的家里。
人家之前分给他的,所谓仆人的屋子,条件其实也相当不错,更不要说眼下这待遇了。而且,那位专门请来教授他的老师还会和他住在一起,放在他的国家,那是真正贵族家长子的待遇——很多长子之外的儿子都还没这条件,不是送去做骑士侍从就是去神学院!
所以,金发少年那惊喜简直是无以复加。更让他非常振奋的是,那位梁公公甚至还带来了几箱子书,号称都是给他讲课所用的教材。对于爱书如命的他来说,这简直是如同老鼠跌在蜜缸里,又或者说,犹如到了天堂。
因此,哪怕当天晚上他就立刻被那位严格的新老师拎到了面前,开始了最朴素的天地君亲师教育,他却依旧精神十足,压根没有半点怨言。
悄悄支使阿六去旁听观察一下的张寿,当得知那边师生俩竟然在连夜上课的时候,晚饭过后陪着朱莹散步消食后先回到屋子里的他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从前白天上课,夜晚作业,双休日也只是换个地方学习,年中无休的暗无天日学生时代。
他甚至可以预见金发少年接下来那段苦痛的学习时光,可听阿六说,人跟着梁九城回去屋子里之后,那眉飞色舞喜气洋洋的样子,他就觉得这个好学小子估计至少能坚持一段时间,至于能坚持多久,那就要看人决心有多大,反正平时有阿六盯着。
他之前已经和梁九城敲定,每天下午用一个时辰讲讲成语和唐诗宋词之类的东西,以及一些简单的历史故事和小常识,然后就是练字课,一方面是以便于吴大维慢慢接受,另一方面当然是考虑到家里那些小家伙们正好能顺便蹭课。
因此,他少不得对阿六吩咐道:“你以后也不用天天都泡在公学,又或者没事就去和那些三教九流交流,抽点时间回来好好当这个督学,顺便自己也学一点。须知学习使人进步。”
见阿六顿时苦了一张脸,就和他从前教人读书识字时一般发愁的光景,张寿顿时哭笑不得。有些人就是能文不能武,有些人就是能武不能文,阿六无疑就是后者。他无奈地拍了拍少年的脑袋,突然感觉到就这几个月时间,人好像都要长得比他还高了,以后就摸不着了,他顿时又有些怅然。
当然,这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他当即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让你去考状元,但凡你把学武的那点悟性稍微放一点在读书上,不提多大的成就,至少……”
一向不和张寿顶嘴的阿六,此时却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至少什么?既然不考状元,那我还读书干嘛?看得懂书信,能写个字条,那不就够了吗?”
张寿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他很想说世上有人读书是真正为了做学问,但这样的人明显和阿六完全不搭。当然他也可以说,读书是为了明理长见识,可他面前的这个少年那是很懂道理——他自己的道理;也很有见识——当然是他自己那斗狠的见识;于是,他只能扶额。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总之要是日后那些小家伙谁若觉得肚子里有了墨水,然后和你对着干,你自己解决。那个时候,别人和你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有本事就别动拳脚。”
阿六顿时面露懊恼,显然被缚住了手脚之后就有些头疼了,毕竟,他虽然可以说没有拳脚我还有头槌胸撞,反正到了他这程度,浑身上下全都可以用作武器,牙齿甚至可以咬断麻绳……可他深知,张寿都是为了他好,有些场合确实是不适合动手的。
别人他不知道,赵国公府的那位大总管,说是朱家的世仆,实则读书极多,待人接物颇为文雅,走出去非常得人好评,而接下来作为大总管接班人培养的那几位管事,也同样是资质上乘,八面玲珑,非常会来事。
因此,少年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开口说道:“如果哪一天家里有人学得好,为人处事也好,我这管家让给他当,那也不要紧。”
“笨蛋,胡说八道什么!”
随着这个声音,阿六就觉得有劲风从后头袭来,可他却一动不动,任由那一记敲打正中头顶。须臾,那人影就转到了他的面前:“管家如果真的仅仅是纯粹凭本事,凭能耐,那么,豪门大户里头就没有那些纷争了。就比如从前我家那大总管,他家里世袭三代了。”
“他老祖宗跟了我爷爷,他爹跟了我爹,险些连命都送掉,而他则是皇上登基之后才被我爹选了亲随,然后一步步做到大总管的。家里是有人比他更有能耐,但是如果把资历、情分和能耐全都加在一起,那当然他才是第一。所以,这个大总管他不当,谁当?”
“当然,资历和情分也不能管用一辈子,就比如我爹,对我大哥那么严格甚至残酷,还不是因为他们这一批勋贵,因为跟随睿宗皇帝的缘故,特准世袭三代不降等,但接下来就要降等承袭?不把严厉的作风传下去,家里子孙有扎实做事的传统,以后爵位没了喝西北风?”
说到这里,朱莹忍不住上前再次敲了敲阿六的脑袋,这才叉腰嗔道:“所以,你傻呀,论资历,论情分,论武艺,论做事,家里谁能比得上你,难道就凭读书好,日后其他做事能力强,就能把你换下来?你以为阿寿和我是什么人?”
纵使防御能力强,阿六依旧被朱莹敲得脑袋生疼,此时心下虽然非常欢喜,但却仍然没吭声。紧跟着,他就听到张寿接在朱莹之后开口说话了。
“叫你读书,又不是叫你去背四书五经。莹莹请来的这位梁公公,和外间那些名士大儒不一样,他做的不仅仅是学问,因为他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应该没有兴趣,他追寻的仅仅是太祖的脚步,毕生心愿大概也就是把太祖的遗稿翻译出来。”
想到当初也对自己鼓吹过薪火传承靠阉党的楚宽,张寿说这话时,那是相当有把握。
但是,梁九城的宏愿如果是别的,那也……不关他的事,因为他总觉得古今通集库的太祖遗稿那是个天坑。此时此刻,他却是借着这个由头,语重心长的规劝阿六。
“那个金发小子也好,咱们家那些小家伙也好,所谓的读书也就是增广见闻。你以为梁公公会教你们什么之乎者也?他也就是把上下五千年那些有名人物,有名的典故,全都给你们讲一讲,说一说。他教那金发小子认字写字的时候,你当然不用在旁边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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