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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孤苇余的喉底逸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在这似有似无的叹息声中,端木翠的身形轻盈扬起,涉入炽焰。
冲天的炽焰瞬间膨胀开来,整个穹洞洞壁如漫洒了鲜血一样赤红,端木翠的影子立时模糊在浓烈的炽焰之间。温孤苇余眯起眼睛,目光颇为玩味地追随着端木翠若隐若现的身影。他忽然觉得端木翠像一只飞入沧海的蝴蝶,很快就被卷入暴风雨的混沌之中。
待得烈焰偃下,他看到了端木翠立于石台边缘处的纤细背影,淡紫色衣袂被真气鼓胀的几欲离飞,竟也肆意如炽焰般热烈了。
而那充斥了戾气的女娲封印,也渐渐地从黑气弥漫转成赤红了。
温孤苇余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
要搞什么歃血为盟的玩意儿,老祖宗早就告诫过他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不能为我用,留之亦无益。
端木翠回头时,温孤苇余很得意地看着她面色刹那间苍白一片。
很好,非常好。
温孤苇余作如是想,立于石台边缘摇摇欲坠,然后慢条斯理地抚平自己的衣襟。
炽焰带起热浪,衣襟甫经抚平重又褶皱——他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但是他还是刻意为之,并且丝毫不忌惮端木翠会看透他的刻意。他只是想让她明白,他早有防备,锁心指并不能将他怎样,他活动自如,而她煞费心机剜心割肉的布置也被证明只是东流之水。
“展昭死得真冤枉。”温孤苇余抱歉地笑,“不过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每个人都要死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记得你离开瀛洲之前跟长老说,人固有一死,最重莫过于泰山,最轻莫过于冻死,你现在可以放心,你不会被冻死,你会被烧死。”
端木翠惨然一笑,嘶哑着声音道:“为什么?”
“是因为你把我看得太轻,以为略施小计就可以蒙骗过我。你够狠,居然能想到牺牲展昭性命的法子,但你也够蠢——你凡事都聪明,只在这件事上蠢到了家。”温孤苇余的面上恢复了惯常的阴鸷,“难道你也跟瀛洲的神仙一样,以为我温孤苇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典籍小吏?”
“我不是问这个。”端木翠声音很轻,“我是想问你,瀛洲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为什么要反出瀛洲,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温孤苇余微微眯起眼睛,狭长的双目中透出冷漠与讥诮的意味来:“我也想告诉你,可是我怕你没那么多时间——如果我不小心这么轻轻一拂,炽焰一起,你就会被烧成灰了……”
说到此处,他忽然死死盯住了端木翠:“而我,向来是这么不小心的。”
于是,他真的“很不小心地”伸出了手。
炽焰起得很快,快到他还来不及缩回手来,映入眼瞳的除了赤红,还是赤红。
已经看不见端木翠了,她已全然被烈焰裹住——或许,已经化成了青烟也说不定。凡人的肉骨,哪里经得住炽焰的舔舐?
这样想着,温孤苇余抬起头看高处,不知道是错觉抑或是其他,他真的觉得自己看到了袅袅薄纱一样的青烟扬起,那么脆弱而又柔软,瞬间便被热浪荡涤得无影无踪。
这一幕忽然就灼痛了他的双目。
“我也不想这样的。”温孤苇余叹息着喃喃,“给过你机会的,你用锁心指对付我时,何曾手软?枉费这许多年,我对你另眼相看……”
喃喃声中,炽焰嘶鸣着低伏下去,眼角余光所及,温孤苇余背脊一紧,猛地抬起头来。
端木翠还在,稳稳地立在对面的石台边缘处。她已经很狼狈,衣袂处俱已焦黑,面颊边的垂发也被灼起了卷,双唇已然干裂,有极细的血丝在裂口处慢慢渗出。
温孤苇余很快明白过来:“你在自己的身上布下了仓颉字衣?”
“仓颉字衣可挡两次炽焰之袭,只要你不再那么不小心,我死之前应该还有时间听完你的解释。”
端木翠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怪异,沙哑且低沉,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嘲哳。温孤苇余先是一怔,忽然明白过来:端木翠的嗓子已经被灼伤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忽然将他整个人都摄住,他闭上眼睛,强行抑下猛然上涌的酸楚,顿了顿才道:“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瀛洲并没有对不起我。”
“我只是想死得明白一点。”
“你……住口!”温孤苇余自己都未料到会如此失态,顿了顿才道,“你还是不要说话了……我只是……不甘心……
“我原是士族子弟,高阔门楣,奴仆成群,锦衣玉食,不恋慕世间荣华,一心寻访神仙洞府,不顾家严怒斥家慈苦求,撇下尘缘,只身入深山,潜心向道。
“不知道历经几载苦修几番试炼,寒暑转瞬过,亲族凋零殆尽,忽然一日,身轻飞举,得登瀛洲。
“论道排位,为最最下等,昔日为凡,不事粗重,今日得仙,反成了任人呼来喝去的下等小吏,做些洒扫服侍的低贱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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