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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利浜的坏消息,对于大多数与会人员来说都远不能做到波澜不惊。
三胜一百零五败的结果揭晓,当场就引来了会场的一片哗然……尽管有鹿悠悠作为主持的时候放下的静音阵,一切喧哗之声都发不出来,但是人们却能通过手舞足蹈,面目狰狞等方式,将哗然的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
对此,葛利浜也是早有预期,他目光转向鹿悠悠,在得到后者默然的首肯后,他咬咬牙,决定顶住现场的压力,继续自己的长篇大论道:“关于眼下的结果,虽然无疑是超出了最初的方案预期,但也并非无法解释。我认为未来需要在以下几个方面做出调整……”
“稍等一下,容我打断。”
主持台下的静谧,忽而被人强行打破,只见坐在首排居中位置的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一边举起手,一边发出温和的话语声。
而他的话语,霎时间吸引了会场所有人的注意,以至于在后排沉默狰狞的人们,也纷纷缓和了眉目,安静聆听。
至于主持台的葛利浜则在错愕之后,露出些许无奈和不安。
清源君……果然是你。
整个会场,有资格有能力打破鹿悠悠的“禁言”的人,也屈指可数,坐在首排的几位强国国主自然位列其中。当清源君开口时就连鹿悠悠也没有出言妨碍,反而转过头,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清源君带着谢意向鹿悠悠微笑致意,而后说道:“关于太初第二轮降临的这个战果。我没记错的话,太虚府最初的预测里提到过,天尊对碰时,在不考虑前线印记加持的情况下,太虚的胜率应该在三到四成。这个胜率是经过太虚府精心计算的,同时也是基于这计算结果,仙盟才规划了九尊大赛,以适当削弱天尊,让战局可控。但现在实战结果又如何呢?胜率不到百分之三而已,比起太虚府方案书中最悲观的预期还要少足足七成。我认为这样突破底线的惨败,绝不该轻描淡写略过去,然后直接去讲后续调整方案。在考虑如何调整之前,我们应该要先明确责任归属……不知葛府主,以及其他几位国主作何看法?”
葛利浜被清源君正面质问,一时间尴尬而窘迫。好在立刻就有人站出来为他出言解围。
“清源君,明确责任归属当然重要,但当务之急,还是应该避免内斗,齐心协力以挽回颓势……”
这一次,说话的人是坐在第一排末尾处的一位身材佝偻、须发花白的老人,他是来自宋国裕梁【德王】梁寅,虽然并不掌握多少实权,却资历深厚,有着极高的威望和影响,很多时候即便是五大强国之主,也要对他以礼相待。
于是清源君非常礼貌地看向老人,温言道:“梁老说的没错,而我也正是为了避免无端内斗,才建议仙盟依照正常的流程规章做事。明确责任归属并不是为了找人背锅,或者是为了争权夺利,这是一个组织维持正常运转所需的必要机制。一方面,此轮战果之惨,恰恰说明先前的决策和决策人并不能适应实际环境,我们已经撞了南墙,理应及时掉头,而非顾虑什么‘当务之急’。另一方面,如果做错事不需要承担责任,尤其在这样重要的问题都享有特权,那么无疑是对组织内其他兢兢业业背负责任的人的背叛。而仙盟之所以在千年多的发展中,逐渐凌驾于荒原,最核心的一点就是,我们是组织,有纪律,能够动员和管理百亿人。所以如今在与荒原之主的正面战争中,我们更不能荒废自身长处。不知我这么解释,梁老是否能够接受?”
梁寅本来准备了若干说辞,然而被这位温文尔雅的清源君一番话说来,实在是无言以对,只能叹息着摇摇头,拱手道:“梁某受教啦。”
梁寅退让之后,首排就再没有人开口,显然对于清源君所说的大道理,人们暂时没有找到足够好的反驳说辞……或者说,对于清源君的发难,很多人乐见其成。
即便是在太初降临的时候,指望仙盟内部能够完全团结一心,显然也只是奢望。
只是,王洛的确没想到,率先打破团结的人,居然是清源君,这位低调谦和的中年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其实相当不错,过去若干年来也始终跟随祝望的步调,很多时候甚至比墨麟的关系还近,如今却率先向葛利浜发难。
“他并不是在刻意针对谁。”
鹿悠悠的声音,悄然入耳,为王洛解释其中缘由。
“清源君只是就事论事,他从一开始就对我们的全盘规划持不同意见,包括绘卷决战、九尊大赛等,他有自己的方案,而且固执己见。他在担任国主之前,是子吾乃至仙盟最富盛名的学者,太虚幻境正是他曾经深耕的领域,所以我们很难说服他改弦更张,直到最后他都在所有的表决中投反对票,如今借机发难,对于他来说,或许才是拨乱反正的正义。”
王洛闻言不由皱眉:“那么就更难应对了。”
若是清源君出于私心牟利,那么在当今局势下,对付他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然而若他只是处于公心提出异见,那么在前线败绩的情况下,的确很难说服他闭嘴。
鹿悠悠轻叹道:“所以,也只能用些粗暴的法子了。”
之后,她微微仰起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虽悄无声息,却霎时牵扯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鹿悠悠认真说道:“清源君的话确有道理,我很难从道理反驳,所以容我以仙枯林首席的身份,在此专断一回。还请清源君再稍事忍耐,继续支持太虚府的既定方略。同样,也请在场的所有人能够响应我的这次号召,暂时压下心中的不解,给予我们一次无条件的信任。”
此言一出,会场内彻底安静下来。
无需静音阵,人们也自发停止了喧哗,鹿悠悠的这番发言,出人意料,却又令人感到来得如此顺理成章。
而清源君则露出无奈的神情,摇摇头说道:“首席的专断,那我的确无话可说。自定荒之战以来,仙盟的胜利很多时候并非来自集思广益的合理判断,反而来自领袖不合常理的专断独行。因此即便是尊主归隐之后,仙枯林首席依然保留着专断独行的权限,即便旁人再不理解,再怎么反对,一旦首席专断,大家也要放下一切自主的想法,支持首席……但是,鹿国主,也容我提醒,这份专断的权力并不是无限次使用的。在一件事,你只有一次机会。”
鹿悠悠说道:“所以若是后续太虚府再遭败绩,我会负起责任。”
“好的,那我没有任何异议了,先前浪费宝贵时间,还请各位见谅。之后,就请葛府主继续介绍太虚府的方略吧。”
清源君说完,微微向后仰过身子,仿佛是要避开人们的瞩目,不再彰显存在。
另一边,主持台,葛利浜已紧握双拳,被沉重的压力压得呼吸维艰。
曾几何时,他还在认真规划自己的退休生涯,和老伴周游列国,帮忙碌事业的儿子儿媳看管小孩,在某个书院兼任教职……然而仿佛转眼之间,他已成了仙盟太虚府的府主,而且不是若干年前那个只有虚衔的府主,而是如今实权几乎抵得一国之主的太虚府主!他肩不单承担着守护整个太虚幻境的重任,甚至还要深度参与到天尊之间的对决里。
鹿悠悠究竟是看中了他哪一点呢?就连葛利浜本人都想不明白,好在他这一生最大的长处就是处变不惊,即便是临危受命成为太虚府主,他也兢兢业业地将一应事务扛了起来。然后在很多人诧异和敬佩的目光中,一点点将事态向前推进,直到此时,天尊之间的大战已经拉开帷幕,决定仙盟乃至九州命运的关键,有一部分就握在他的手中。
然后,他并没能握紧关键,在至关重要的战场规划,他犯了错,出了疏漏。然后,鹿悠悠却不惜押自己数百年积累的威望,动用了首席特权,维持了对他的全部信任。
这份信任是如此沉重,以至于让他着实有些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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