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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种条件去谈判,没有谈不成的事情。
这就是石市长的底气。
“即便今天坐在上面的不是汪精卫、而是委员长,我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要他支持你们。孔祥熙也一定想不到你们愿意牺牲这样大的利益。”石瑛轻声快道:“记住我的话,不仅不要你多说,相反,我还要你少说,还有任何时候,不要表露出你跟我有瓜葛——你是你、我是我。”他听见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知道有人要向这里来了,“你今天只要睁大眼睛、支起耳朵,好好地看着别人是怎么说话行事,政治活动,你不会只参加一次,以后还有千万次。”
微微一笑,他将手向求岳肩上一点,“政客的做派,我不能手把手地教你,机会难得,你就好好学吧!”
说完,他快步向会堂走去。
求岳心中大定,这个形势他跟露生也分析过,但从石瑛口中证实出来,就是一颗定心丸落肚——只是心里仍然有许多问号冒出来:既然这么肯定税改会得到政府的支持,那我们拼命争取这个召会的意义又是啥?
就为了当面给孔祥熙下不来台吗?
政治家独特的打脸姿势?
想想石瑛不会这么无聊,但现在没时间给他问号了,眼看各地区代表和政府官员前脚后脚地进来了,还跟着一群炸镁光灯的记者。求岳也装模作样地从侧门绕出去,重新下车,随人群进去。
记者们把镁光灯炸得像伊拉克现场。
会堂里摆设倒是仍然汪氏风格的温柔,喜庆得倒像是社区春晚,桌上还摆着每人一碟的水果糖。但仔细看去,座次排列得非常严谨,主席台正中央是汪院长的独席,两边财政部、实业部、各相关部门列席旁听,上海市和南京市的市政厅要员也位列其中。
底下扇形的一圈儿,是商事代表们的座位。金总看见荣德生和穆藕初进来了,江浙这边来的都是认识的人,不认识的应该是华北和西南那边的,一脸吃瓜看戏的表情。宋子文也坐在下面,代表交通银行的意思,冯六爷断不会到场,来的是中行副总张嘉璈——林林总总,大家互相让席。
金总谨慎行事,混入其中。
最后出现在大门口的是抱病已久的汪美男,大家停止吃糖,热烈鼓掌,但掌声控制在比委员长出现稍微小一点的程度。汪美男病容缱绻,眼神多情,鹤步猿姿地步入主席台,落座之后温柔示意:“感谢、感谢,感谢各位在这个美好的节日欢聚一堂——庸之好久不见、子文好久不见、蘅青、钧任、好久不见——荣公好?穆公好?”七七八八各种好,然后垂下眼睛,表情忽然收拢,“今天到这里来,还是要谈一谈两省税收的问题。”他一抬手:“各位请坐。”
金总起初觉得他说话充满尿点,到这一刻就进入战备状态,然而汪院长显然在家宅了太久,有强烈的加戏欲望。尽管台上台下剑拔弩张地都想发言,汪院长视若无睹,叫秘书过来:“关于两省财税的问题,我自接到庸之的报告,就详细钻研了一个晚上。先让秘书官宣读一下关于此次情况的调查报告。”
孔祥熙:“……”
金总:“……”
全部所有人:“……”
报告读了半小时。噁。
金总很想尿尿,但终于坚持没有去,半小时之后,读到“以上是两省财税今年问题之总结”,众人皆松一口气,孰料汪院长含情带笑地点头,接过秘书官另一份文书:“接下来我谈谈我的看法……”
全部所有人:“……”日你妈哦。
坐在下面吃糖,越吃越想尿了。
虽然会议尿点频出,但好在汪院长的秘书字正腔圆,汪院长本人说话也是朗韵清声,技术水平属于“哪怕我在念抖音你也听出中央台的风范”,他的报告仍是搅浆糊的风格,但搅得不偏不倚——显然在这种送人情的关头,汪院长不愿意免费送这个人情,他给这次江浙商团的闹事定义为“未能妥善应对”,而给财政部的训令定义为“有些操之过急”。
金总不得不给个赞,高!真是太高了!
操之过急,意思就是你办事不靠谱,瞎几把乱搞,但我也没说你做错了,只是说你做急了。相对地,商团造反,我也不说你不对,我只说你“应对得不好”,因为你们没请我汪美男给意见。现在我汪美男在场,财政部就不急了,商团也一定能应对好了,总之两个报告读下来,在场所有人都快成仙了,一万年过去了!
金总顿时明白为啥后世骂汪院长骂成那个德行了,就这个戏精人格,挨骂是你年代生得好,放八十年后给你骂成热搜带爆信不信?
委员长整你是你活该啊,我们也想搞你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已经修仙,火气也降到冰点,大家谁也不想怼谁了,一起同心协力地想打死汪美男这个话哔。孔部长倒是很有耐性,眼看报告就要读完,自己先行起立作热身状——但孔部长腚快,石娘娘嘴快,孔部长的腚未能赶上石娘娘的嘴,石瑛坐着发言:“庸之不要激动,这个报告,我也有意见。汪院长,只把江浙工商界这次的应对定为‘不妥’,我个人认为是不合适的,两省今年的印花税暴减,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商团是否采取了躲避征税的特殊手段,庸之也有调查,这个问题还请汪院长明察。”
金总不动声色,相信战友,他继续磕糖。
孔部长感激地看向他的蘅青——好同志!是兄弟了!孔部长脱稿发言,具体内容我们就不说了,你们懂的,反正就是血泪控诉了一遍江浙商团逃税的事实,在孔娘娘心中,这些税款有相当一部分要进入自己筹备的中央银行(注意不是冯六爷的中国银行)里,四舍五入这就是我的钱呀!因此说得真情实感,简直是痛心疾首:“国家贫弱、战乱四起,正是需要各位贡献力量的时候!在座诸位都是读过书的人,岂不闻圣人云‘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逃避国家征税,这就是非礼不义之财,各位又于心何安、于心何安呀?”
真鸡儿有文采,还带引经据典的,金总简直慕了。
不过黛玉兽准备的文章也不比你差!
你他妈这引用的孟子,亚圣,金总知道的,这句话露生原本选了,后来弃而不用,要用我们就用孔子本人!金总信心满满,咽了糖就要上场,结果晚了一步,东边站起来瘦瘦矮矮的一个老爷,穿着黑绸马褂,也戴金边眼镜,像金忠明有丝分裂出来的,起身冷笑道:“原来只有我们诚实,让交多少、就交多少,江南的朋友们倒是很会想主意,如果不能秉公处理,我华北商会第一个不能原谅!”
妈的!是敌军!
金总暗声问坐在前面的穆藕初:“穆叔叔,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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