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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士,时辰要到了。”门外,小童轻叩木门。
我应了一声,转头对公输宁道:“国君新丧,小巫今日就要赶进公宫,先生可否在馆驿再住几日,等小巫出宫再送先生出城回鲁?”
“巫士有心了。”公输宁抬手行礼,算是默许了。
我心中大石落地便将钥匙收入佩囊,起身来收机关图,这时公输宁却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不解地以眼神相询,公输宁看了一眼房门,起身指着薄皮卷上一处蓼蓝色的水纹样标记极小声道:“密道之中其余机关只要有这图,巫士定能一一参透。只这一处,还请巫士千万留意。”
“这标记?”
“此乃密室东南角的一处机关,密室之门若非用钥匙开启,此机关就会引大水灌室,室外密道亦会落闸,叫室中、室外之人皆无法逃生。”
“原来如此。”难怪他方才担心“新虎”会害了我的性命,其中竟还有这层缘由。我心中惊惧,正欲细问,门外小童又紧催了一声。我怕小童推门入室,只得将机关图揣进怀中,对公输宁求道:“小巫恳请先生千万在新绛再多留三日,待小巫出宫,与小巫细说‘礼单’之事。”
公输宁退后颔首一礼,算是应下了。
我打开房门,门外小童抱着素白衣冠扑了进来:“巫士,快换衣!新君要怪罪了!”
晋侯薨,全城缟素。
我驾着轺车沿着长街直奔宫城时,满目的白,满目的萧条让悲凉与不安如春日野草般不受控制地在我心底疯长。风云变幻的当口,晋侯突如其来的死亡犹如一片厚重的阴云笼罩在宫城上方,麻衣孝服的士族们从都城的各个角落直奔宫城,谁也不知道头顶的这片阴云会给自己的命运带来怎样的变化。
此后数日,晋侯正寝外的台阶上站满了身服斩衰(1)的国亲,他们虽然个个都饥肠辘辘,但仍守着礼数一遍遍地给来吊唁的人们回礼。
新君姬凿穿着简陋的孝服站在殿内,他面色苍白,眼神呆滞,也许他正如我一样被饥饿与困倦所折磨,又或许他已经开始担心那些纠缠他父亲的梦魇最终也会将他逼向死亡。
一场瓢泼大雨过后,脆弱屹立的晋宫终于等来了周王的使者。病中的周天子为已故晋侯赐谥“定”,是为晋定公。定公丧礼的第十日,我终于寻得机会离开宫城,而此时距我同公输宁约定的时间已整整晚了七日。
国丧期间的都城馆驿人满为患,管事的老头在哄闹喧哗的人群里扯着嗓子告诉我,鲁国的车队在国君薨逝后的第二日清晨就离开了。
我失约了,公输宁亦没有等足我三日。
他离晋的理由,我懂。生死攸关之时,他在远方的妻女也一定不愿他强作君子,而枉送性命。只是他走了,这机关图上的秘密我该去问谁?
是夜,我将自己一头扎进了太史府的藏书库。若天枢门外的“迷魂帐”真是我外祖父当年的手笔,那我只希望自己真如史墨所说承了他三分才智,七分聪敏。
夜漫长而寂静,烛光、月光、星光织成了一张朦胧发光的网轻轻地罩在我身上。我努力睁大眼睛,但案上斑驳泛黄的竹简已变得比一个时辰前更加难以理解。薄皮卷上奇奇怪怪的图案更像是活的精怪,一条条,一个个全都站了起来,放肆地在书案上奔跑、旋转,直到我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梦里有铺天盖地的木屑与刨花,巨大轰鸣的齿轮一个紧扣着一个在我头顶飞快地旋转。那只周身刻满印记的黑虎静静地站在我梦境的深处凝视着我,带着怜悯、悲伤的神情。我努力想要移动自己沉重的双脚靠近它,可陡立如墙的巨浪却突然从我面前拔地而起,将一切淹没。没有木屑刨花,没有齿轮飞转,茫茫的浊浪里只剩我一个人拼死挣扎。
“无恤——无恤——”我绝望地呼喊着无恤的名字,直到被他摇醒。
“你怎么又做噩梦了?”无恤将我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汗湿的后背。
“你怎么在这里?”
“宫里的人说你一早就离宫了,我寻思着你会来找我,还特意在府里干等了半日,哪知你躲到这里来了。累了那么多日,还看这累心的东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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