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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在听到买家开价后,胡玉桐产生了犹豫。
胡玉桐说她肯定不会答应的,再糊涂也不会拿女儿的前途开玩笑。陈叹樵问她,给陈蜜说了吗?胡玉桐没说话。
其实不问也知道答案,胡玉桐也明白他的意思。
抱着一丝侥幸,想到万一女儿心软答应了呢?穷,穷怕了,怕早起贪黑打叁份工也供不起小孩上学,怕人们问起来为什么又把日子过得那么拮据,怕半生一回首,还要靠着买卖女儿的通知书勉强度日。
说是怕,更是恨。恨那一瞬间的犹豫,哪怕再怎么安慰自己,也无法抹去那一刻她确实动心的事实。
就像童年的干脆面,无论最后是在哪个孩子手中,从她拿走劈成两半开始,残忍便昭然若揭。
陈蜜离开后,他们花了叁四年的时间还清了大半的债务。陈叹樵大学申请了助学金,减少了她很大一部分压力。胡玉桐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坐下来歇一歇了。她找出稿纸,拿着陈蜜高中时期用废的签字笔,写下道歉的话,在陈叹樵面前反复排练。
“这么说合适吗?”因为长久的劳累,她比同龄人更显老态,扶起碎发的手指也变了形。
陈叹樵点头,说,已经很好了,不用再改了。胡玉桐搓手,拿起笔又开始删删减减,一边写一边念叨,你姐姐一定很恨我,从小就恨。
陈叹樵说怎么会,胡玉桐摇头,声音轻轻的,似乎只是在念给自己听。
“我偏心,她心里门儿清。”
可胡玉桐最终也没有见到陈蜜,当年没舍得抵押的房子也被卖了出去。
陈叹樵是在学校接到的消息,胡玉桐突发脑梗,在医院里抢救,让家属赶紧过去。
长期过劳加上饮食不健康,她得了血栓,一受刺激就意外脑梗了。生活仿佛一个闭环,走来走去永远都逃不脱命运。当初想要留下的房子还是卖掉了,想要隐藏的事情没能藏住,想要留下的人也没回来。
陈叹樵托人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凑出来救命钱。人捡了条命回来,脑子却不好使了。
胡玉桐术后时常盯着墙面发呆,人半痴半傻,生活不能自理。陈叹樵用剩下的钱请了个护工,也没有回老家,就在他上学的城市租了房子落下脚。
以前的邻居给他打电话,问胡玉桐怎么样,陈叹樵说还是老样子。邻居又问他姐姐找到了没有,陈叹樵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街坊里的风言风语都传遍啦,都说你和你姐姐的事情,阿姨不信。也都怪那些人嘴碎,让你妈听见了些,本来没有的事情都变成有的……”
他看了一眼母亲,丢下一句“是真的”便挂了电话。
那年陈叹樵毕业,手里拿着毕业通知书,和陈蜜的录取通知书一样灿烂。
在原本应是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最快乐的日子里,没有祝贺,没有笑容,陈叹樵给母亲擦了脸,打开电视机,歌舞晚会在唱邓丽君的《甜蜜蜜》。
他关上灯,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2016年,正月,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节日的余温中。雪下了半个月,路况不是很好,距离陈叹樵离队还有叁天,为了做特训节省时间,他干脆住在了局里,办公室扎了一张军旅折迭床,晚上就睡在上面。
赵离抽烟,陈叹樵为了模仿他,也开始练习抽烟。王阳站在窗边,看着他把烟屁股一个接一个地往烟灰缸里塞,眉头皱得都快拧在一起了。
“一天最多抽半包,这才半上午,你就已经抽空一盒了,命不要啦?”
陈叹樵一张嘴,嗓子哑得话都说不出来。眉头上是新添的伤痕,还缠着绷带,他笑,喝了一口茶水,“快十年的老烟民,不多练练哪能装得像。”
王阳皱眉,从他烟盒里也敲出来一支,点燃了放嘴里,“抽烟这种东西不用装,自然而然就上瘾了。”
说着,鼻子里喷出一股烟气,跟着陈叹樵笑,烟灰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准备的怎么样了?”他问。
“资料看了四五遍,就是一般的地痞流氓,能应付得来。”
王阳点头,把窗户打开一条缝,低头敲了敲烟灰,看着他半开玩笑道:“你姐是什么眼光,怎么挑了这么个人渣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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