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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找寻教廷的神官,人人知道走哪条路最近,端坐在教堂里的牧羊人们来者不拒;而想要和城里的贵族们攀谈上一两句,那就非得去充斥着酒液微香、细细鬓影的宴会才能得偿所愿了。这不算容易,贵族们有自己的一套入门准则,细细挑选着每一位试图闯进来的鲁莽家伙,既鄙薄于他们身上风雨飒飒的尘土味道,又期待着这些粗鲁的家伙们能带来预料之中的满意收获。
这就是贵族的矫情之处,他们安享着祖上的荣光,认为自己已经与平民有了天壤之别,是“洗去尘土味儿的上等人”了。然而祖上留下的荣荫随着时代发展就像是指缝中的细沙一样愈渐稀少,子孙们不得不筹谋着如何维持上等人的脸面,只能“纡尊”去向满身尘土味儿的下等人找些发财点子了。
这样的圈内新人,绝大多数是要被晾上几个月才能得到贵族们矜持的“友谊”的,这却和今天的主角儿搭不上关系——今晚的宴会,主角是个实实在在的哈赛城贵族圈的新人,但却不是贵族眼中的新人。
伊戈尔·查特,查特伯爵——一位年轻的、富有的、俊美的、和安曼主教大人关系良好的、来自于王国首都的权势滔天的神秘人物——据说,还是首主教大人的亲信呢
哈赛城的贵族们眼中闪烁着微光,在台上查特伯爵致词之后纷纷鼓掌,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至于客人走不走了,每个人却有自己的考量。
首主教身边的红人来这里干什么呢?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呢……何况希尔伯爵阁下……
这样一位富有又有背景的阁下,决定到哈赛城定居是多么大的好事呢?我当然是全力赞成伯爵阁下能留在哈赛城的……你们说呢?
宴席开幕,在宴会上才能交流的窃窃私语隐藏在琐碎的问好和七零八落的八卦中。小姐们当然是在偷偷看着这位在哈赛城难得一见的俊美非常的伯爵阁下的,谁都想抓住机会抢先一步邀请伯爵跳舞,不单是为了他的脸,也为了他的钱和单身未婚的身份;男人们却在互相打探消息,试探彼此,评估着这位圈子里新来的大人物,或警惕或振奋地发表着自己的长篇大论。
伊戈尔·查特伯爵对此当然不陌生。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尚未过世,他就已经被父亲带着出席这样的宴会,身为父亲长子的他备受器重,下一任查特伯爵继承人的身份也让他在这种宴会里也不被轻视。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查特伯爵的父亲老查特伯爵早就死了许多年,小查特伯爵也甚少想起这个人,现在的他更是丝毫没有回忆起自己的父亲,只是嘴角挂着笑容将一切收入眼底。
他没有去和这些叽叽喳喳的家雀们打交道,他的兴趣不在这里。
美丽的翠绿色眼睛扫视一圈在场的贵族们,漫不经心的神情十分符合贵族们眼里贵族的优雅和骄傲,他淡红的嘴唇微微弯起,余光里已经锁定了一个男人……
今天这场宴会,是只为他铺就的舞台,其他人都不过是道具罢了,全然不在伊戈尔·查特的眼中。
诺厄·沃尔索普,实地子爵,年二十八,有一子两女,高颧骨淡棕发色,浅褐眼睛,瘦削身材……哈赛城哈赛港船舶事物官,溯流船队所有者。
这是他的第一枚棋子。
诺厄·沃尔索普子爵最近过得不太好。
唔,好吧,贵族的修辞总是喜欢委婉而谦和,连字眼挑选得都那么温柔,实际上,子爵阁下过得是相当不好了。
这倒不是说子爵大人家里出了什么事,或者他快要破产了——先生们,女士们,都快把这些猜想挖个洞埋进去再踩上几脚踏踏实吧,否则过得不太好的子爵阁下也会先跳出来把你们臭骂一顿的,这位阁下可有着一副暴脾气——子爵阁下既没有在家庭上出问题,也没有在财产上出问题,却是在事业上出了问题。
不过,这也不过是个“小”问题罢了,子爵阁下是这样想的——如果,来自首都的查特伯爵能帮忙的话。他完全不会觉得查特伯爵会不帮忙,这是位心肠极好的大人物,短短几天的交道查特伯爵就已经收获了子爵满满的好感度。
他一路匆匆走来,隐隐察觉到有人窥视他时隐晦的目光,他的脚步一步不顿,心里却在冷笑:这群人,终究是坐不住了。
哈,等我离开了这个大泥潭,就让你们自己遭殃去吧!一群混蛋!他心里咬牙切齿地骂着,注意到了查特伯爵向他露出矜持礼貌的微笑,不由步伐更快了。
“……伯爵阁下,”停在了查特伯爵身前两步远的位置,这是很亲密的距离了,诺厄·沃尔索普从挺括的礼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叠成三角形状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细细喘息道,“夜安。”
伊戈尔·查特斜了斜手里的酒杯,露出亲切却不失距离的微笑:“夜安,阁下,您今晚来得有些迟了呢,错过了一场宴会美妙的开头。”
“哦,”沃尔索普子爵身心舒畅,他打心底喜爱这样的交谈,贵族就应该是优雅的、克制的,他们就应该是“举止礼貌、心灵尊重”的典范,在他看来,伊戈尔·查特是个完美无缺的贵族,“您不必如此可惜,这样的宴会我已经参加得厌倦了,每隔几天就要举行上一次,用上各种各样的名头……唉,当然,希尔大人为欢迎您举办的宴会,我来迟确实不妥,在此我要向您道歉,希望您能原谅我的鲁莽。这却不是我对您的不尊重,只是在港口耽搁了点时间,万望您不要介意。”
查特伯爵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毫不介意,“公务上的事,自然是不能拖延的,您情有可原,我怎么会责怪您呢?”
这话听得子爵心里熨帖,只听查特伯爵继续说,“只是不知道,港口出了什么事么?让您如此苦恼。”
说到这里,子爵沉下了脸:“还不是因为那群混蛋!他们把船队的空额自己偷偷高价卖出去了,却推脱说是我安排的货物上船,什么‘不知道沃尔索普子爵是怎么安排的,你们要找这位大人去问啊,我们没有上船许可也不能私自把你们放上船啊!’,现在大批的商队滞留在哈赛港,都是没走他们门路的,反而跑到我这里问我什么时候能上船!这群该死的蛀虫!”人近中年的男人铁青了脸,也维持不住贵族的仪态了。
大约是马车在港口被几个商人拦住了,当众下了面子,才会这么生气吧。这位子爵阁下可没有这份义愤填膺的心气。伊戈尔·查特有趣地想,还真是个废物呢,也难怪守不住这份基业。
心里想得有趣,嘴上可不能实话实说,伯爵温言安慰道:“不必去做无谓的争吵,等到阁下离开了哈赛城,没有了阁下的镇压这次的事情必然会越闹越大,等到主教回转,自然会收拾这群不思恩情的蛀虫们。”
诺厄·沃尔索普一听,顿觉满意,心下也觉得这话说得很对:是啊,如果没有了我的镇压,你们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主教怎么不会查到你们头上呢?而我就坐看你们遭殃,我却早已经跑到尼泰城高枕而卧了。
越想越开心,子爵心气舒展,一丝喜意也冒上了头。伊戈尔·查特掩在柔软水光下的浓翠眼珠却毫无笑意,冷眼旁观,心中嗤笑。
镇压?真亏得他自己也信这句话呢。接任船舶事物官不过两年,下属和船队就敢勾结起来欺瞒主官,与其说是镇压,不如说吃准了这位主官草包一个,可以拿来做替罪羊吧。
可怜可叹,对自己没有一点正确的认知,能被欺负成这样,也是活该的了。
“所以,”他们边走边谈,来到一个遮挡视线的角落里,查特伯爵笑着问,“您已经凑好了钱,要交给我去打通关节了么?”
“唉,”子爵阁下颇感为难,支支吾吾地说着,“这个嘛,这么一大笔钱,实在是不好凑出来,大约还得再多几日吧。”
“再多几日?”伊戈尔·查特故意低了声音,恳切地说,“您可要抓紧了,每年的爵位评定就在这几天,而我要疏通关节也要花费几天功夫——如果不是您实在有这个需求,我也不忍心看您被坑得那么惨,我可不会插手这件事的……”
顿了顿,查特伯爵话锋一转,自然地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还有部分是为了哈赛港的商人们吧,他们实在可怜,一年不过一点辛苦钱,却快要被这群吸血鬼们吸干了,而且这样的走私行为,大头吸的可是联邦的钱——我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具有正义感的人,也没有在教廷里供职,但是从小的教育也让我觉得不能坐视不管——如果能帮了您一把,又在主教面前揭露这群蛀虫的恶行,也算是我的一点点心意了。”
“您实在是太好心了!”沃尔索普子爵语气里满满的敬佩和赞扬,听得出,这居然是真情实感,“联邦有您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大幸啊!我觉得希尔伯爵也比不上您呢!比起他来,您可更适合做城主……”
伊戈尔·查特眉梢微微跳动,把手里的酒杯微微向前一伸,诺厄·沃尔索普立马会意,轻轻碰了个杯,查特伯爵微微一笑:“子爵阁下,慎言。”
诺厄·沃尔索普抛出一个“我懂”的眼神,也笑容满面地喝了口酒润润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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