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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弘复帝下令太子监国,乾清宫的正殿便几乎没有启用过,而有关顾济沧疑为倭国细作,沽水行刺两件大案虽然并没有交给三法司察办,但因为沽水行刺一案调动了京卫,且与三百刺客间展开了一场胜负虽然并无悬殊,过程却也相当激烈的斗杀,这件大事自然不能够被瞒得滴水不漏,朝野之间也早有了议论纷纷,甚至不少人都已察觉到这起大案极有可能是皇族的阖墙之乱。
如许晋、沈决明等等内阁,冷眼看着临淄王、成国公党已经有如丧家之犬自乱阵脚,他们其实也早有预料弘复帝早晚都会召见重臣——谋弑储君之行罪同叛乱,且受到牵涉者不仅仅只有皇子,有多少文臣武勋恐怕都不能置身事外,便是不由三法司审断,但为了纠正视听平息物议,弘复帝召行这次殿议是在所难免的。
内阁大臣做为事实上的宰相,出席殿议便是理所当然,自不代表获召即为涉案。
“朕今日召集众位爱卿,是为几件要案,尤其几位阁臣务必留心案情,如何决断,朕需要听取诸位意见。”弘复帝自是踞于宝座,除了他这君王之外,众人皆是站立于云台之下,然这场殿议的时间不短,所以弘复帝格外体恤那几位比他还要年长的阁臣,下令赐座。
一颗心几乎悬在嗓子眼的临淄王,先是暗暗安慰自己:也许事情没有想象那么糟糕,父皇并没有听信秦询的一面之辞,刚才那番说法,无疑告之众人他尚未下定决心,所以才特意强调会听取四阁臣的意见,又虽则许晋、沈决明甚至那李乾元或许会偏向秦询,可只要秦询拿不出确凿的罪证,他们总不敢执意要将皇子郡王定罪处刑,还有郭犁……他而今在那三人的压制下权力几乎被架空,虽并没有答应为我效命,然则数月之前他的老母亲九十高寿,成国公府的贺礼他却并没有拒绝!
说不定这一仗,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不过临淄王当然也留意见郑秀、洛崆今日竟然也获召见,还捎带上他的三弟秦谙,心头不由又犯起了嘀咕:梁师砦若非郑秀指使,那么郑秀便应置身事外才是,父皇也没说今日会听他们几个的建议,可为何召令他们也来参与殿议呢?抑或说梁师砦果然是得郑秀指使,不过郑秀早已投诚秦询,和秦询商量好的计划便是先误导我以为郑秀是想见风使舵,逼得我孤注一掷?
要真是这样的话,郑秀也不该暴露才是啊?否则他收买锦衣卫也犯心怀不轨之罪,他这个老狐狸,总不至于将他自己献祭助阵秦询大功告成吧!他必然会提出条件,让秦询包庇于他,承认是秦询指使的梁师砦,干脆瞒着父皇这事还有郑秀参与。难道说,是秦询反悔了,认定郑秀投诚是假,图谋之心不死,打算一石二鸟?
郑秀可不好对付,那么必然便会站在我的阵营,调转矛头对付秦询,因为唇亡齿寒,我今日若败,还有谁能阻挡秦询的势头?
临淄王便更增几分底气。
“太子,你先陈述案情吧。”随着弘复帝这声嘱令,今日的殿议正式拉开序幕。
太子身着孝服,手持玉笏,先是恭身推笏示礼,
以告遵旨,方才转身,面向众人。
特意先把一双眼睛,看了一看面皮绷得像面牛皮鼓般的临淄王:“大约月余之前,我耳悉讯报,内容是弘复六年举人顾济沧,也即赵都御岳丈,本应在多年前亡于福州倭乱者,竟突然为靖海侯逮获,且涉嫌听令于倭国大名行细作之事,不过靖海侯却将顾济沧交给了临淄王秘密看押,我当时便怀疑靖海侯温骁心怀不轨,意图嫁祸于本宫,故而禀知御前请旨让锦衣卫彻察此案。
怎知锦衣卫主办此案的镇抚使陶啸深尚未有任何进展,倒是千户董贯俭先逮拿了一名倭寇,从此倭寇身上搜出密信一封,写明交顾济沧拆阅,经审问,倭寇承认他乃东瀛大名遣派,负责联络通信,也证实了顾济沧为其名主家臣,又吐露顾济沧是躲藏在怀柔红螺湖畔一处庄园。
本宫为慎重起见,自然不会轻信倭寇一面之辞,于是先行遣人暗察顾济沧是否当真藏身在怀柔,然则让本宫诧异则是那处庄园的确突然住入二、三十人,不过看防甚严,且虽都作普通下人装扮,然个个身手不俗,又不见顾济沧出入,一时也不知是否有诈。
又未隔两日,本宫再收到一封密信,更奇异的是信虽送来了慈庆宫,收信人却是太师府的内眷顾夫人,顾夫人阅信,证实乃其生父顾济沧亲笔,内容乃是相约顾夫人于相隔密云县十里之外沽水之畔会面,但顾夫人也看察得顾济沧这封亲笔信另藏玄机,用暗笔提示‘危险勿往’。”
太子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示意兰庭将顾公那封亲笔信交给诸阁老审阅,兰庭也早已经将暗笔之处圈出。
四位阁老一边传阅那封信,一边听太子继续说道:“本宫当时就更加怀疑此件案子内情复杂,必然有诈了,试想顾济沧如若当真是东瀛细作,又被温骁逮获交临淄王看押,连锦衣卫都尚且不能察实顾济沧被关押何处,那名倭寇又怎知顾济沧人在怀柔红螺湖庄园?而如果倭寇是说谎,顾济沧并不在怀柔,但那处庄园又分明是被不明武士严加看守。
顾济沧的亲笔信更加表明他不得自由,否则怎会用暗笔提醒顾夫人危险切勿赴约?那么临淄王究竟为何要引顾夫人往沽水之畔?本宫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一边筹划调动暗卫往沽水踩点察探,佯作赴约,一边嘱令锦衣卫指挥使梁师砦趁怀柔庄园那些武士不备,趁夜袭拿,让本宫想不到的是顾济沧竟当真是被关押在红螺湖畔庄园!
而三日之后,本宫佯作赴约,途中却悄悄潜回宫中,而当日,沽水之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相信诸卿皆有耳闻了,更让本宫想不到则是,钦天监监正孙崇葆,当日竟在皇上面前直言他通过观测天象及察阅内档,笃定经他卜算,本宫当日必定亡于沽水之畔,且本宫之所以遭此噩劫,是因德不配位,谏言倘若要让君国社稷免受更多天谴殃乱,当立长为储君。”
太子这时已经踱步至临淄王面前:“孙崇葆乃临淄郡王举荐为钦天监监正吧?他能说出这番话,必定是明知临淄郡王你会在沽水设伏,袭杀本宫,且嫁祸于顾济沧暗通倭寇伏击我中华国储,又将这些祸殃归结于天命,为临淄郡王你
谋获储位扫除障碍。”
“太子,你这是血口喷人!”临淄王外强中干的反驳。
成国公赶忙助拳:“皇上明鉴,倘若真是临淄王意图谋弑太子,利用顾济沧岂非无稽之谈?顾济沧乃赵都御之岳丈,并非太子殿下亲长,太子殿下何至于为了顾济沧亲历险境?且太子殿下声称那倭寇供认红螺湖庄园乃顾济沧藏身之地,试问临淄郡王要真将顾济沧关押在此,怎会有倭寇能够察知实情,且这么巧便被太子逮获?!太子这番陈述分明是前后矛盾,分明是用杜撰之说嫁祸临淄王殿下,请皇上明鉴!”
成国公用这说辞狡辩,无非是认定太子不敢承认他觑觎春归甘愿替个臣子之妇出生入死的荒唐行径,再者那倭寇的确不是临淄王党安排,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倭寇存在,所以认定太子杜撰,分明是早已察明了顾济沧是被关押在怀柔,编造出一个倭寇的供辞来在皇帝面前自圆其说。
“鲍都御,卿虽未得令旨察办此案,不过毕竟职任都察院长首,以你看来,本宫这番说法是否杜撰之辞?”太子没有搭理成国公,转而却问鲍文翰。
从顾济沧被救至今,郑秀为防落下罪柄虽不曾和诸多党徒联络,鲍文翰听完太子这番陈述后也已经得知事态的严峻已经大出他的预料——顾济沧虽然不知有他牵涉其中,连温骁、申适等人或许也不知道他乃魏国公的同盟,不过倘若魏国公被牵涉而不能自保,他当然也不能独善其身。
目前的局势,也只能先和临淄王合作了。
“殿下既问,臣不敢不答,在臣看来,殿下陈述确然有矛盾之处,成国公质疑并非没有道理,临淄郡王乃殿下兄长,同为龙子,不能只凭殿下这番陈述便定谋逆大罪。”
成国公闻言顿时底气大增:“皇上,太子污陷郡王殿下谋弑储君,是欲陷郡王殿下于万劫不复之地啊!太子残害手足不仁不睦,已失德义,岂有圣君之品?岂能承祧复兴盛世之责?臣请皇上,处太子罪责,宣之于民,方能维护国之礼法,维护纲纪伦常,让天下臣民共诫,于君应当尽忠,于父应当尽孝,于手足兄弟应当亲睦。”
情势已如鱼游沸鼎,生死更系千钧一发,今日不是临淄王身败名裂便是太子一败涂地,成国公也干脆果断的提出了废储之谏。
而临淄王既然有成国公替他代言,兰庭当然也不能让太子殿下孤军作战,他持笏,先向弘复帝及太子示意,再行至成国公身旁。
“成国公府僚客黄荃迎,便是向成国公出谋划策者,亦为黄荃迎告之临淄王及成国公,太子册封大典上,皇上因轻信小人谗言,曾经误解太子殿下竟然对内子有违逾礼法之情,大典之后,内子为圣德太后相留于慈宁宫,实则是为皇上监禁,彻察此事,后因圣德太后阻挠,内子终得宽敕。成国公,黄荃迎剖析此事,笃定太子确然有此悖犯伦礼之情,所以坚信太子会为营救内子生父犯险,黄荃迎相佐成国公多年,成国公一直视其为心腹,虽沽水之计败露,也未生杀人灭口的想法,黄荃迎既为活口,成国公真有自信他在诏狱之中,还能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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