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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夷半眯着眼睛望着碧绿烟波中的一叶扁舟,微笑道:“阿拾,是无恤太聪明了,你才找了陈逆这样呆傻的男人吗?”
我瞥了明夷一眼,驳道:“他不呆也不傻,他只是太善良,才会被你算计。”
“呵,这世上聪明的人太多了。‘呆傻’二字在我这里又不是什么坏话。”明夷微抬双眉,笑得坦然。
“楚人祭祀水神本该在春天,你是早知道他今天会来借船,才故意设了这个局?”
“你既离开无恤,这些事何必多问?自己回家去吧!”明夷最后看了一眼空荡寂寥的湖面伸手抱走了我怀里的野菊,转身往西行去。
仲秋时节,云梦泽畔大片大片的芦苇丛披上了它们金黄色的外衣,随风招摇了一整个夏天的芦穗里开出了千万朵洁白的芦花。风一起,飘飘飒飒,金色的苇海上飘起了漫天飞雪。明夷一袭朱红色的长袍行在楚国无边的秋色里,丝飞扬,风姿灼灼。我遥遥地跟在他身后,明知他要将我引向一条不归之路,却始终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你这样跟着我,可是不想再回你那破屋了?”明夷走至一片低矮的草坡前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里闪烁着计谋得逞后难掩的笑意。
我假装看不见他眼中的得意,低头盯着他怀中怒放的野菊,以细若蚊蝇的声音问道:“无恤昨晚来过云梦泽吗?”
“你说什么?”
“我说,无恤也知道我住在这里吗?他昨晚来找过我吗?”我想起昨夜那个真实的梦境,脸上一阵阵地烫。
明夷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一眼,笑着走到我身前堆,伸手从怀中的花束上掐了一朵白瓣黄蕊的野菊别在我散乱的髻上:“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事实上,你心里的很多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只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他歪着脑袋调整着花朵在丝中的位置,对于我这只迷途的羔羊,他显然势在必得。
“什么条件?”我问。
“回天枢,帮五音一起处理卫国之事。”
我有些惊讶,这个条件显然出乎我的想象:“天枢?为什么要我去天枢?”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去。”明夷按了按我的髻,收回了手。
“你不去,为何要我去?”卫太子蒯聩是明夷的恶梦,他不愿相助蒯聩夺位我能理解,可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你不肯去?”
“天枢除了你还有别的主事,卫国之事就算他们帮不上忙,也还有五音夫人。晋国这浑水我已经不想再淌。”
“你难道不想知道无恤昨晚在不在云梦泽?”
“不想。”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在扶苏馆的时候,无恤为什么不去找你?又为什么收了狄族送来的女人?”
“不想。”
“那伍将军呢?你想不想知道赵氏临时悔婚,他在秦国的处境又如何?”
“不想。”我抬头看着明夷探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说的这些,我通通都不想知道。”
“是吗?”明夷微微挑起左眉,戏谑道,“我原以为你这丫头的好奇心一直都会在,怎么?无恤把它连同你的心一起打碎了?”
明夷故意拿话激我,我虽想反驳争辩,可回想起那些明里暗里的争斗,回想起这一路走来倒在我脚边的尸体,我还是狠下心来摇了头:“我现在过得很好,天枢我不会再去。走吧,你既来了云梦泽,那伯鲁也一定在这里。新绛的秋天太冷,楚国的天气才最适合他养病,他早该搬到这里来的。”我撇下明夷,径自提摆往草坡上走去。
“如果你不好奇无恤和伍封的事,那智瑶府里的药人呢?你难道也不想知道药人的消息?”明夷在我身后轻喊了一声。
“你说什么!”我遽然停下了脚步。
今年春天,我和陈逆离开宋国后就先去了新绛。那时,我特地去迷谷找过盗跖。可盗跖已经消失了,他寄居的草屋也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后来,我将药人之事告诉了陈逆,陈逆替我三探智府,却只找到了智文子故居下被大石封死的密道,药人的踪迹依旧无处寻觅。
在楚国的这半年多来,我虽避世独居在云梦泽,但寻找药人的事却一日不曾忘记。除了委托陈逆和他的朋友们帮我四下打探盗跖的下落外,我还写信请端木赐为我在鲁国探访公输一族。现在,明夷主动同我提起了药人,难道说天枢已经找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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