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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回到建康,回想当初离开之时的情景,早已是物是人非,她的心中,颇多感触。正自思量,忽听人来报,道是冯卫求见。
洛神叫人传他入内。
那场生死劫难,虽然过去已经数月了,但在冯卫的身上,至今还是能见到些残留的痕迹。
他的身体仿佛一直没有养好,步伐蹒跚,身穿大虞朝廷的官服,对着洛神,态度极是恭敬。
洛神依旧是以后辈之礼待他,含笑向他问安,请他入座。
冯卫却执意不坐,说道:“夫人,实不相瞒,冯卫来此,乃有一事,想求夫人出手助力。”
洛神也不勉强,自己入座后,微笑道:“何事?道来便是。”
冯卫上前了一步,突然竟向她下跪,行了一个叩谢之礼。
洛神忙侧身避让,说道:“冯相年长于我,德高望重,我当唤你一声世伯,何事竟对我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冯卫不起,只直起身体,道:“夫人可知,如今朝中,如何议论大司马?”
“如何议论?讲来听听。”洛神面上依旧带着微笑。
“众人皆言,大司马如今有起而代虞之心,陈兵江北双渡,便是明证。倘若真的如此,岂非是挟恩以制,趁危而入?”
冯卫顿了一下。
“从前众人非议大司马时,我便曾当众驳斥,大司马绝非有心作乱之人。如今他却不知听了何人谗言,有如此出格之举动。夫人出身高贵,一向深明大义,当知此举极是不妥。夫人若肯出言相劝,大司马必会听从。”
“今少帝虽驾崩,但宗室犹存,何妨从宗室中择贤而立,以大司马为国辅?”
“至于太后,请大司马和夫人放心,有前车之鉴,太后往后事事定会以大司马为先,再不会重蹈覆辙,听信谗言。倘能如此,大司马不但能全了这社稷再造之旷世奇功,忠义之美名,更将载入史册,万世流芳……”
“谁的社稷?又是谁人定的规矩,这江山的主宰,只能从萧家人中择选?”
洛神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忽从位置上倏然而起,打断了冯卫的话。
冯卫迟疑了下,喃喃地道:“大司马身为人臣,如此取而代之,恐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
洛神冷笑:“冯相,我瞧你是已经忘了当日被坑之事了!何人为帝,方造福黎民,你心中分明一清二楚,却还来此,想来不过只是出于几分私心罢了!”
她走到门边,一把打开大门,指着外头:“你可将你方才说与我的话,再说给那些将士去听,瞧瞧他们,答不答应!”
冯卫一时语塞,慢慢面红耳热。
诚然,他之所以会来这里,并非全然出于对萧室的忠诚。
对于这个皇朝,他真正的忠诚,其实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多。
他只是有一种预感。一旦李穆登基为帝,这个熟悉的南朝,自己前半生已经习惯了的许多东西,恐怕都将翻覆,再也不复存在。
即便富贵依旧,他亦本能地恐惧于这种改变,希望能够维持如今的这种局面。
就是被这种恐惧所支配,他才明知希望渺茫,还是依旧来到了这里。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从前,荣康献上的那块祥瑞之石。
关于那东西的真相,朝廷之中,远不止自己一人心知肚明。
世上何来祥瑞。都不过是需要的时候适时出现,以达成某种不可明宣的目的罢了。
但是如今,再回想那东西,却仿佛一语成谶,竟变成了真。
他已是知道,一切注定,再也不可能撼动半分了。
“夫人,你出身高氏,高氏与大虞休戚相关。今日朝廷,没落至此地步,难道你竟丝毫无动于衷?”
冯卫喃喃出声,只能如此道了一句。
洛神盯着他,忽地一笑,道:“冯公,有一事,你大约不知。我向来之所愿,便是做这天下的皇后。”
“我的夫君,如今就要替我实现心愿了,你说,我此刻心情,该当如何?”
冯卫一怔,再也说不出半句别话了,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声告退,转身,黯然慢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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