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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王老娘发愁女儿快二十,连个女婿的影儿都没有。自家嫣娘样样拔尖,怎引来的都是烂桃花,还被无赖们编派得坏了名声,正经人家都不来提亲。
前日经了牢狱之灾,嫣娘竟说不嫁了,还说那王半城五十生儿,日子也没差到哪去。王老娘心里发急,请了几个媒婆,寻来的要么是四十多续弦的,要么是家贫要倒插门的。
王老娘问那媒人:“怎得没个聘原配的小官人,三年前我家门槛都被踩烂哩”,那媒人回道:“王姐姐诶,三年前嫣娘还是十六七,年华正好,现在是个老黄花,坏了名声,能被续弦都不错了”。
又劝道:“其实倒插门也不差。嫣娘再能干,也是个女儿,不如寻这邓家小子,顶得上半个儿哩。就算嫣娘生不出,这么多养娘,挑个屁股大的,下的崽儿还不是你们王家后代”。
王老娘正要回话,却被旁听的月牙抢白道:“哟,敢情我家嫁个正房还得陪上小妾,这邓家小子好大脸面”,又转头说道:“伯娘,你忍心大姐受吃软饭的气么”。
王老娘虽说心急,也舍不得把嫣娘胡乱配人,只得捧出重金,让谢媒人替嫣娘留意几个。那媒人笑得眼睛没缝,连连答应。
等过了几日,南县都晓得王狐狸要寻汉子,说是雏儿,又有酒楼,比大户家的嫡娘子还妆奁丰厚。
媒人传出这话也是好心,却被些红眼们搅了,说是酒楼有好几家参股,谁知这骚狐是不是空架子,又说那王老娘买了羊肠,定是给骚狐夹的。这污言秽语越传越广,把王老娘和谢媒人气得倒仰,李婆子连骂几日,却是洗白不得。
本以为嫣娘会伤心,谁知她只是笑笑,还说红眼们也是坏心办好事。那些听了诬话还来求娶的,看中的不是酒楼,也信我的清白。王老娘听得心酸,用这话反驳那些红眼,又闹了几日。
忽的一日,前街的温郎中过来,说是听得嫣娘之事,敬佩这等奇女子。自家手上有个方子,原是宫中贵人用的,若是女娘正当年华,日日喝这神仙不老羹,就算以后子孙满堂,也能青春永驻哩。你家嫣娘用了它,就算四五十嫁人,也没人说嘴。
那王老娘本就愧疚女儿,又听得有这灵药,便要重金买下。那温郎中却微微一笑,说是灵药赠佳人,一点心意,不足挂齿的。
王老娘便拿了那方子,熬羹给嫣娘,谁知这女儿竟不信,只得先找只猫来喂药。那猫喝了几日,竟皮毛氤氲,体散香气。王老娘忙去劝嫣娘,那嫣娘推脱不得,便先应下,到时偷偷倒掉。
那温郎中晓得嫣娘喝了灵药,便日日上门。王老娘以为是对嫣娘有意,立时张罗开,每每那郎中来,都要借故赶走众人,只留嫣娘与他闲话。
嫣娘虽是不愿,又不忍拒绝老娘,只得硬着头皮与那郎中闲谈。温郎中问嫣娘闲暇做甚,听得是读书识字,便笑道:“读书甚好,我也不喜目不识丁的”,又听得楼里有叫“舜娘”的,也只是笑笑,转而去问他事。
等聊完一次,就有二次三次。王老娘见这郎中快成女婿,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又偷偷帮嫣娘置办嫁妆。嫣娘却觉得这郎中似是鸡肋,虽比不得赵宗子,也不是黑眉乌嘴的。
王老娘听得这话,怒道:“你都被人说成老黄花了,还挑拣甚么。这温小官虽没甚金银,却对你用心,若真成了一家,也倒过得去”。嫣娘还要说甚,却被老娘强拍着,赶到柜上去了。
南县众人见这郎中好事将近,原先骂骚狐的全后悔起来。王狐狸不是雏儿又怎得,那身皮子几个女娘有?再说就算得了酒楼的一成股,也是大户哩,这温小官竟是个眼尖的,将这熟透的蜜桃摘走。
这小子这等滑头,说不得之前骂狐狸的话都是他放出的,阻了我们的道,他倒得了好处。那闲汉越想越气,便寻个黑夜,将那郎中套上麻袋揍了一顿。那郎中嘴里喊疼,也平不了闲汉的怨气。
温郎中本要年前定亲,如今挨这一顿,青紫着两只眼,只能挪到年后。嫣娘也说等小九回来,人齐了热闹,于是那郎中约好日子,自去养伤了。
酒楼众人见嫣娘喜事将近,都谈论此事。这日灶下活计干完,毛婉妁道:“本以为冯解元要聘东家做二房,谁知最终被这郎中得了。虽说只是小户正房,也比那大户二房强”。
李婆子道:“这话不错。只是那温郎中,约了日子后怎不上门了,就算是近了年关,也没忙成这样罢”,胡婆子也道:“有些男子定亲后就变了模样,东家可别遇上这种”。
一时彩虹过来寻果子吃,听得众人议论,便道:“前几年大姐二姐都肖想甚么公子衙内,谁知全嫁了白身”。众人听得有趣,逗她道:“彩虹想嫁哪个公子,婆子我替你去说”,窘得彩虹丢下果子,一溜烟跑去寻嫣娘了。
到了嫣娘屋外,却听得王老娘也在,两人正闲话哩。只听嫣娘说道:“娘,你要我嫁温郎中,我不乐意”。那王老娘骂道:“你又闹妖,这温小官有甚不好,再说你过了今年,成了双十妇人,再寻不到好人家”。
又道:“我晓得你心里有人,可那人是王孙贵胄,咱怎能攀上?你前日不是腻着张小九么,可他已娶了亲,又干瘦无力,不像个长寿的”,又道:“也是奇了,那捧珠见你俩黏在一起,又在牢里过了夜,一点不气,竟是个缺心眼的”。
嫣娘本要解释,又怕老娘坏事,只得低头不语。王老娘见说中了,便劝道:“温小官还有个作御医的族叔哩,张小九有甚?听得以前还同张四街头卖艺,挑娘子也挑个瓦子跑出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家出身”。
“我儿,娘活了些岁数,看得总比你清,你应了温小官,总得好日子”,又唠叨几句,才下楼去了。嫣娘呆呆盯着窗外,竟扑簌簌掉下泪来。
彩虹见大伯娘走了,才蹑手蹑脚进来。见嫣娘哭了,忙劝道:“大姐,你不愿就同伯娘说,怎得只是哭”,嫣娘瞧了眼彩虹,柳眉杏眼,恍惚是自己六七年前的模样,便叹道:“三妹,人是说不过亲娘的,等你到我这岁数,就晓得了”。
彩虹奇道:“你同她好好说,竟说不通么。酒楼的事你一说就行,这事咋说不过?”
嫣娘道:“酒楼是酒楼,亲事是亲事。我有时想,若三年前应了那个聘正室的,会比如今强么?”
“强不强的,我不晓得,但大姐你嫁给那小官人,怎能把酒楼做大,还开了分店,又收留这些姐姐”,见嫣娘缓了神色,彩虹又道:“南县提起咱家酒楼,谁人不夸。可惜没个话本写这事,不然大姐也能流传千古哩”。
嫣娘被彩虹的呆话逗笑,说道:“我明白那些红眼恨我,做酒楼敌不过,就在这事上害我。若我名声没毁,怎寻不到好人家?这温家神神道道的,也不知在打甚么主意,娘没经过商贾之事,真以为那人慕我,我却觉得不对”。
“若是真心求娶,怎得只问学习班,定下日子就不来了。前日小甲服侍雅间,听得北县吴家要包圈木料,年后要做亲置房的全去预定,省得到时没货。别家都着急,只温家一声儿不出,娘托表哥去问,回话是已经定了,却不知小甲套出话来,预定人家没姓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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