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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事的连连道歉,说是这小子胡乱灌了几口黄汤,满嘴胡沁。又说这黑云甚奇,说不得是仙姑羽化,与凡人有异。说得那官员们都好奇起来,连道家子弟们也想见见这道友怎样尸解,于是都涌到府后。
却见那停放仙姑香棺的房间,已是烧得不甚像样,那看守吓得全身乱颤,说是大人们在前面焚香祝祷,这香棺忽然火起,这火又甚是奇怪,扑都扑不灭,一会儿便烧个一干二净。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那幕僚却又踱了出来,说是这仙姑听了陛下丹诏,已自行去往碧霞元君祠,只留下这*凡胎,被天火化为灰烬。现在只要请道家师兄们带了骨灰去泰安,也算是交了差。
众人听得连连称是,那道家几人也面露笑容。登时有几个海宁的才子站出来,这个要为贞静仙子作诗一首,那个要为今日盛景撰写“贞静观赋”。
众人正说得热闹,却见那郑万户叫人小心打扫了香棺,又双手摩挲着残棺灰烬,忽然呵呵大笑起来,嘴里念叨着“走了好哇,走了好哇”,不一时又乱滚下喜泪来。
那万户继室见不甚像样,忙将郑万户请到后面梳洗,还劝着“官人不必思念,仙子在泰安守着元君,定会日日替官人祈福”,众人听了,也道这郑万户父女情深,叹息一回。
不一会儿,便开了席面,又有那花魁行首来劝酒,人人吃得心满意足。那府外百姓们听到丝竹喧嚣,又见万户府买入大量肉禽置办喜宴,都暗暗点头,“果然是一人成道,鸡犬升天”。
先不提那万户府人人得意,只谈那郑秀剑有了怎样奇遇。话说那日郑秀剑饿得昏昏沉沉,又听到郎中说自己就在这几天,已是心灰意冷。
又见哥哥连棺材都搬了进来,站在自己床前,和那管事谈起雇多少道童哭灵,心中碎成一片。想着观音庵奸人淫尼甚是可恶,没料到逃脱出来,却又没了活路,顿时心酸,却又饿得连眼泪都哭不出来,只在床上直挺挺等死。
又听得那御使将至,那郑家大儿忙叫人将大姐放入棺里。有看守的婆子多了句嘴“还没咽气哩”,那管事一个眼刀扫过去,吓得婆子不敢言语。又吩咐众人统一口径,说这仙姑昨夜登仙,众人赶紧答应。
那郑秀剑浮沉之间,恍惚见到亲母纪氏,正待要把肚内冤屈倾诉,却见那纪氏微笑,递给郑秀剑一瓶净水。那秀剑又饿又渴,狼吞虎咽喝下去,身体顿时轻健有力起来。
那秀剑正向纪氏询问此处何地,忽见那纪氏被一阵大风刮走,自己也东倒西歪,撞在某处。正待爬起,却见自己仍然躺在棺中,连那盖子都没掀开哩。
秀剑正好奇之际,突然见那盖子被掀开一条缝儿,从上面掉下葫芦馒头来,又听一人在上面低低地说:“郑娘子,我是做这棺材的李匠人,五年前受你恩情救了小儿,今日特地来报恩,郑娘子,你听得见就应一声”。
听见郑秀剑应后,那匠人又说:“这棺材有个机关,你背后有个钮儿,按下去能掉到活门下面,活门内有我之前藏着的白骨旧衣,你把白骨放进棺里,关了活门,换上衣服,听我敲棺,再从活门旁出来”。
那秀剑进了食水,按着李匠人所言一一照做,原来那棺下又有一层,秀剑是女娘家,身体单薄,去了白骨,换上旧衣后,将将能躺在下层。又摸到活门旁有个钮儿,料想也是机关,只耐心等那匠人信号。
那李匠人为成此事,早有准备。几句甘言捧走那管事,又嘟囔几句灶房剩下的鸡鸭不知几许,都要扔掉,甚是可惜,说得那些婆子都一个个探头探脑往灶房摸去。只留下一个小厮,甚是难缠。
那匠人又有一计,向那小厮邀赌,说那读圣旨的是有根之人。那小厮人小,认定读旨的是宦官,怎得有根?又见匠人拿出银角子来,立时奔向前面,就要赢那银子。
李匠人见人都被哄走,赶紧敲棺,那郑秀剑急忙出来,和那匠人一路逃走。那匠人怕人察觉机关,立刻撒了棺边供着的香油,点起火来。等那看守之人返回,只烧得留下残棺白骨。那些仆从们唬得倒仰,只能用神鬼之说掩饰。
话说那李郑二人沿着墙边,一路谨慎,好容易逃出万户府。等到了安全地儿,才将缘由一一讲来。
原是那匠人小儿五年前出海捕鱼,却被士兵诬为倭寇,要斩首充作军功。那千户人物粗糙,只批个“准”字,大姐却见供词有异,好容易才翻了供,救出那李家小儿。那李家访出是大姐出了力,又不得报恩,时时念叨。
近日又听了有此祸事,李匠人急忙贿赂了管事,揽了这棺材之事。那大姐被人看住,近身不得,好容易才找到空儿,救出大姐。
郑秀剑听了这番话,顿时哭拜倒地,称是再生父母。那匠人唬得不敢受礼,又赠了干粮盘缠,要大姐往临安走,那儿龙蛇往来,官府不好查找。
大姐连连称是,拜别李匠人后,又妆做个小厮样儿,混到黄花观取了枯井金银,往临安城去了。正是那“黄花观里焚宝剑,金蝉脱壳又一锋”,旧年积德,现年受惠,果真一饮一琢,莫非前定。
☆、第16章看朱成碧羹
话说自冯府尊品尝女主家春日宴后,那春日宴竟在南县打出了名头,日日客来客往,没个消停。李盛虽不喜女主,却又爱吃酒楼饭菜,于是常来蹭饭,有时还带了同窗。
这姓韩名沁的同窗也是好吃之人,一尝之后,便忘不了这滋味,恨不得搬到酒楼隔壁,吃个肚儿圆圆才好。回到自家,又嫌弃那饭菜,整日只嚷嚷要吃春日宴,惹得韩府老夫人过问。
原来这秀才韩沁,正是临安城巨富韩家的嫡孙,韩沁的庶兄韩游,就是那赵宗子青梅谈仕途里的韩举人。这两人虽是兄弟,却日日不相见。只因这嫡庶二字,最是世间凄惨处。
那韩游因为“庶”字,处处受制,连亲母都得不了封诰。而韩沁因为“嫡”字,连打个喷嚏都有人受罚,责怪没有侍奉好小官人。韩沁又是心软之人,只能处处留意。又因读书没有韩游好,每每受父祖训斥,认为配不上“嫡”字。
这“嫡”字像山一样压在韩沁头上,让韩沁事事都要争先,累得苦不堪言。而韩游却认为韩沁生在福中不知福,恨不得丢掉自己的“庶”字,抢了韩沁的“嫡”字才好。
这韩游又是个伶俐之人,仗着自己年长几岁,事事压韩沁一头,越发坐实韩沁的“绣花枕头”之名。那韩夫人去的早,老夫人只知疼孙子,听得考中秀才就是好,哪晓得韩沁在外面被如何打压。
韩家父祖又只是经商,虽然大楚不禁止商人子弟科举,真正下狠劲要苦读的人不多。韩家父祖对于读书是两眼一抹黑,只听得庶子被他人如何称道,而嫡子总是差着一步,于是那心慢慢偏向庶子。
韩游又是个枭雄人物,在《春欲滴》原文里,考中进士,又查出嫡母娘家贪腐之事,逼迫父亲扶正自己亲母,又夺了韩沁家产,雇人打断韩沁右手,绝了韩沁仕途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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