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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不会永远是我的,他想。
凤凰终于放弃修炼魂魄的缓慢进程,再次来到不周山后,他开始用封闭六识的方式抵挡来自无色天的神智操控。
直到很久之后,那都是周晖生命中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并不是说凤凰就像尸体一样和他完全没交流了,事实上凤凰封闭六识大多数时候是在床榻上,虽然灵台还在,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就像顺从的傀儡娃娃一样任凭他摆布。
周晖没有说什么,但其实心里很不好受。
他不知道凤凰为什么会答应他,为什么会为了他从高高在上的山巅神殿下降到四恶道,为了他忍受地狱血海燥热混乱暗无天日的生活;就像他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凤凰宁愿封闭五感,也要沉默而温顺地,忍受他显而易见并不受欢迎的亲近。
唯一让他安慰的是,凤凰还是很依赖他的怀抱,甚至比以前还要渴求火热的肌肤相贴。
有时看着他闭着眼睛沉沉睡去的样子,周晖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其实是很希望自己待在他身边的。仿佛他甚至连自己给予的一点点疼痛,都格外珍惜的样子。
凤凰在照弗婆提洲东海上露出极恶相的事情出乎意料没有引来雷谴,甚至连一点水花都没惊起。
降三世明王带着雪山神女回到须弥山上后,这件事就如同被人突然掩盖住一样,倏而完全没有了音讯。
然而周晖没有幼稚到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他甚至有从此带着凤凰流落天涯的心理准备。但当他小心翼翼打探凤凰的想法时,又觉得他其实并不太在意自己会招来怎样的天罚。
他似乎是真的不在意。
直到很久以后周晖觉得凤凰对周围事物的关注度很低,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只沉浸在自己秘密而宁静的内心世界里。他对此疑惑过,暴躁过,用很激烈甚至是暴力的手段尝试过把凤凰强行拉出那无形的世界,但情况只是稍有改善,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试图回忆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想到了上面的这个时候。
凤凰的情绪在短暂的爆发后,迅速化作了凄冷的灰烬。似乎那一次的爆发就已经把他所有热情都烧尽了,剩下不知道还有多少,也被妥善藏在了内心深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谁也不给看。
“有天罚就来吧,”面对周晖的打探,他只垂下眼睛,说:“无非把我打死,我还可以涅槃,所以……无所谓了。”
然而周晖无法用他那么消极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情。
涅槃之后凤凰形成玉胎,再出生成长一遍,前世种种皆化作灰,可能就再也不认识他是谁了。
周晖把凤凰严密地保护了起来,不管是六识封闭浑浑噩噩时,还是神志清醒有自主能力时,都强行把他拴在自己身边,稍微脱离视线范围就立刻找过来,仿佛怕他会突然有一天走失,从此就再也不回来了。
凤凰也不抵触,很多时候他就坐在门口木质的平台上,歪着头,看周晖忙这忙那,视线静静地追随着这个男人,有时甚至能这样看一整天。
周晖怕他觉得烦闷无聊,毕竟地狱天空阴霾,空气刺鼻,不周山靠近血海,还经常会有丑陋奇形怪状的妖怪撕咬着血淋淋的肉块跑上来;然而凤凰对这一切都很漠然,他只有在看着周晖的时候很专心,好像对他干的事情都很感兴趣一样。
有一次周晖打了只狍鸮回来烤,凤凰坐在边上撑着头,半晌突然问:“你为什么不吃生食呢?”
周晖本质上还是地狱魔,地狱魔都是直接吃生肉的。但妖怪的生肉吃多了整个身体会透出浓重的血腥味,像铁锈一样非常难闻,后来凤凰来不周山,他就学着人界那样生火吃熟食了。
“我一直都烤的呀,”周晖撒了个谎:“吃生肉是低级地狱魔才会干的事情。”
凤凰无声的哦了一声,点点头。
他目光望着火堆上翻来覆去滚动的生肉,似乎有一点好奇。周晖想起自从他来不周山后就没喝过一口水,吃过任何一点东西,突然有些隐隐的担心,便问:“你想尝尝么?”
凤凰似乎有些迟疑。
“狍鸮肉很嫩的,没关系,只尝一口,咽不下去就吐出来。”
周晖从狍鸮腹部挑了块肥瘦相间最嫩的肉,用刀割了一小块递到他面前。凤凰却不伸手接,用鼻尖嗅了嗅,似乎有一点不能适应,迟疑片刻后才试探着用牙齿叼进嘴里。
下一秒他直接把肉从嘴里吐了出来,用力捂着嘴,猛地把脸埋在膝盖里。
周晖冲上去板起他的脸,接水来给他漱口,却被凤凰满脸通红的摇头拒绝了。好半天他才等嘴里的味道消散掉,又看了眼地上的肉,难过道:“对不起,我没法适应这个……”
周晖心里突然一沉,却什么也没说,俯身在凤凰的鬓发边一吻。
必须要搬离地狱道了,他想。
然而周晖在地狱道生活了很多年,要搬走也不是几天就能完成的事情。更棘手的是,饿鬼道和畜生道的环境未必比得上地狱,人界烽烟四起民不聊生,阿修罗道又绝不可能接纳一只史无前例修成了人身的地狱魔;为今之计,只有去一个地方。
——天道。
天道和四恶道的交界处有很多时空缝隙,比方说三十三重天最下层琉璃天,天宫外就荒无人烟,是藏身的好地方。
周晖于是做出了北上琉璃天的决定,凤凰也没有任何疑议的接受了。
后来回忆起这次搬迁,那应该是周晖和天道互相达成妥协的第一步,思路不可谓不正确;然而在当时却让周晖很后悔,因为这差点为凤凰惹来杀身之祸。
——因为雪山神女莎克提,紧接着就跟来了。()